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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补的都补了,评论区张口就是要链接的直接删评拉黑。

【双宫】妖狐怪谈

*收录在之前无料本《惊奇缘》的双宫篇,同样平安时代,同样很不正经,不同的是这次的标题很有欺骗性!XDDDD

*假装我这个月很高产

*部分习俗和梗借鉴参考了→词条十则

*相关系列篇章:兔赤篇黑研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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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日落西山月见初时,木兔家迎来了几位老朋友。

赤苇早在一公里外就感知到了他们身上的气息,打了声招呼便起身进了内房,借故身体不适,并嘱咐雀田记得待会儿把会客厅收拾一下。小见见状奇怪地问他没关系吗是不是生病了,最近好像生病的人挺多,顺势转头狠狠瞪了木兔一眼:你又让赤苇操心了?!

木兔被这一瞪不免心虚,跟着赤苇进去后连忙问他哪里不舒服。

赤苇摆摆手。

“我对狐狸过敏。”

二十分钟后木兔在门口见到了前来拜访的尾白一行人,才明白赤苇这句话的含义。

 

尾白阿阑,木兔的旧识,又一个奇人物。

他爷爷是稻荷神的大神使——御先稻荷,据说法力相当高强,曾凭一己之力撑起整个西部的丰收季。神使是世袭制,到他爹这辈也是御先稻荷。本来没什么闪失的话他也应该传承这排位和法力,结果偏偏他爹不知看了什么闲书,竟有了物种间应大同和谐的想法,于是小小年纪就把他送去京都跟着名门阴阳师子弟们念起了书。

尾白不喜欢念书,虽然他书念得还行,拔不了头筹,但也落不到垫底,常年徘徊在中等水平,抛开他本身是狐狸这一情况,其实还算是个挺安全的位置,便跟同样常年徘徊在中等水平的木兔家大少爷木兔光太郎建立起了迷様的友谊。

木兔这家伙最神奇的一点就在于——天生招人,从妖怪神使到魑魅魍魉,几番下来混熟了,到处都是自家人。

后来尾白觉得念书随了他爹的愿太没意思,世袭当神使也非他本愿,正焦灼在狐生的十字路口时,就遇见了稻荷崎神社的主公,北信介。

北信介本是常守神社的善狐,每天吃吃贡品收收小钱打扫打扫院子,顺便帮人还还心愿,日子过得顺风顺水顺人情。可那阵子九尾狐兴风作浪,架势愈演愈烈,东部地区危机四伏,西部也绷紧了神经生怕哪里冒出来九尾狐的亲信,狐狸地位大幅下降,没有神格的狐狸基本不敢到处乱跑。

尾白心有余,北信介力不足,俩人一拍即合划地为院,把稻荷崎神社乃至整个后山都圈了下来,留了个安全地,之后倒是招来不少飞禽走兽。善狐们通常会帮着打点神社杂事,久居不离,北信介又天性向善,时间长了不免有点子孙满堂的架势。一群化成人形的狐狸整天老老实实过日子,柴米油盐像极了一家人。而如今九尾狐已被上皇除掉,危机基本解除,狐狸地位逐渐回暖,原本冷清了一段时间的神社又开始接受当地人民的心愿了。

尾白此次的来意亦是如此。

 

年中,临近人们大批前来为丰收季祈福时,尾白也需提前携“家眷”去稻荷主神所在地——京都伏见稻荷大社参拜,并换得福灵以保佑收成实现心愿。

尾白他爹物种大同的心愿虽然未了,但当年花在尾白身上的心思可没白费。西部人在东部办事需要点门户,因此每年这时候,尾白都会来找木兔,让他帮忙提供下住所什么的,再加上木兔本来就是阴阳师,对神事也非常了解。稻荷崎待木兔氏一向亲如本家,虽说面儿上看着在麻烦他,私下里却不会亏待他半分。而木兔人又大方,自然乐得于此,每年都算着时日把地方安排好,几番下来尾白家里人基本叫他认了个全。所以这次老友的到来也在意料之中,只不过——木兔看了一圈,有些奇怪地问:“北呢?”

他家说一不二的是北,决定大事的是北,当头头定论调的也是北,而他这次竟然不在,不免叫人怀疑。

尾白听闻后露出了一个颇为复杂的表情。

“明天来。”

“啊……”木兔顿时会意,“双胞胎是嘛。”

“是的,双胞胎。”

 

 

 

02.

 

要说大阪的稻荷崎神社有什么名产,除了看起来很凶心肠却很好的当家,放弃御先稻荷之位过普通日子的神狐,没什么干劲却能把庭院收拾的一丝不苟的善狐之外,还有两位十分神秘从未公开的家庭成员。

其实神秘都是幌子和噱头。

 

九尾狐死掉那年,大雪覆盖了整个日本。放眼望去白色沙漠足足连绵了数千里,天地间界限模糊,混沌不堪,像一团稀稀拉拉扯开的棉絮,一块浓一块稀,断断续续胶着在空气里,群兽噤声,鸟雀齐喑。

北信介本打算趁着没下雪的日子去后山透透气,没想却从一个大雪洞里挖出来两只冻僵的狐狸,看毛色和模样应该是双胞胎,紧紧蜷在一起就像个毛团。

他一手一个抱起来往回走的时候还在寻思今天这是什么运气,结果下一秒就从胳膊底下滑出来几条毛茸茸的尾巴,松松垮垮吊搭着。他回头一看,一边三条,加起来六条,晃来晃去显眼的要命。善狐没这么多尾巴,这是野狐无疑。

严格意义上来说,善狐跟野狐就好比神佛天守与魑魅魍魉,界限分明;可从人情世故上来说,善狐跟野狐也像好人与坏人,界限不那么分明。人们喜欢把善狐看作稻荷神一派的,却把野狐归为九尾狐之流,相当偏颇。

北信介倒没打算收手,更没打算把他们丢回雪洞。三尾野狐已经相当厉害了,但没有狐狸能强的过天灾。

 

他踩着厚实的积雪回家,一进和室就把他们塞入暖烘烘的毯子里,想着尽快让他们回暖。

不过他可没想到,半个时辰后,一个光着身子的少年抱着他心爱的狐狸大摇大摆地走进后院,在他眼皮子底下吃掉了半个月的存粮。一旁添柴火的银岛彻底惊呆,北信介手里的大木杓凶狠地敲在了他们的脑袋上。

 

“我叫宫侑。”

“我叫宫治。”

光着身子的少年和没穿衣服的狐狸跪在北信介面前老老实实地接受惩罚。

 

 

 

03.

 

若照套路来看的话,从赤木到大耳再到银岛和角名,北信介有理由相信自己这次捡回来的也应该是善茬才对,可偏偏天不遂他愿,不省油的灯买一送一连分装都做不了,北信介自觉也是跟不少野狐打过交道了,这么奇葩的还是头一回见。

 

宫治,三尾野狐,法力堪称上乘,颜值堪称正品,平日里不偷鸡摸狗也不欺霸良民,爱干净也爱打扫卫生,做事靠谱值得托付,只有一个问题——不爱穿衣服,据本人所说是因为衣服穿起来又麻烦又有束缚感,让他没法在人形和狐狸之间随意转换,也不知道有什么急不可耐的事情需要他当场从人变成狐狸或者从狐狸变成人。

宫侑,三尾野狐,法力堪称顶级,颜值堪称随便,平日里游手好闲制造垃圾,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最爱光顾四方邻里的后院厨房,有门不走只走窗户,是公认的极其坑爹之辈,槽点无数,最突出的一个就是——没法人形化。

 

“我不知道,我就是没法人形化。”宫侑叼了只麻雀在院子里玩儿,他只有在逃家务的时候才特别喜欢这缺陷,结果麻雀玩着玩着不小心吞了下去。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治……”

宫治本想装作没看见,可宫侑带着万分痛苦的表情滚到了他脚边,还把扫把杆儿压断了。没办法,宫治只好抓住他的尾巴,把他倒吊起来用力向下甩了甩,然后麻雀掉了出来,扑棱着翅膀连滚带爬地逃跑了。

“你是打算杀了我?!”宫侑的关键部位被人握在手里,身子在下面扭来扭去,可他短短的四肢一点不具威胁力,扑腾了半天连宫治的衣角都没抓上。

“是你要我救你的。”宫治没松手,甚至还一本正经地把他拎起来面对面,一副要和你讲讲道理的样子。

他抓着宫侑的尾巴根,手心里全是他针毛底下不肯示人的绒毛,宫侑的尾巴根不柔软,捏起来相当有弹性,就像一个圆滚滚的棉棍,不知道里面藏的是软骨还是筋骨,也不知道能经受住多大的握力。

宫侑被他抓的心慌,尾巴根本来就是敏贑感贑带,时间一长怕是要有感觉。为了避免这种尴尬的情况出现,他连忙变出另外两条尾巴辅助挣脱。可挣脱着挣脱着不知怎么转了个方向又去扒宫治的衣服,于是宫治也不甘示弱地放了两条尾巴出来抵抗,嘀嘀咕咕地说什么要保持自己好好穿衣XX天的记录。

 

北信介在不远处看见他俩缠斗时只当这是日常活动,两个互相把心眼儿长在对方要害之处的家伙没什么好管的,而且待会儿只要说句开饭立刻就能阻止这场没意义的斗争。结果下一秒他们齐齐磕在了楼梯上,然后以一个千军万马势不可挡的架势顺着上千级石阶一路滚到了底。

“嘭——!!”

神社前的狐狸石像难逃厄运,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罪魁祸首X2互相搀扶着爬起来,黏黏糊糊贴在一起,竟安然无恙,其中一只面对无辜牵连的碎石像张口就是“豆腐渣”。

北信介当场震怒。

 

于是在此后的日子里,两只狐狸被迫涂上青灰色的染料,端坐在神社门口充当石像的替代品。

说来也怪,众人原以为野狐双子天不怕地不怕,应该会仗着法力为非作歹,没想到却独独让北信介三分。后来宫侑解释说北信介之于他们大概就像天照大神之于人民百姓,而且一命换一命,他们总共两条命,还多一条给他卖命。自此北信介的光辉形象一下子高大起来。

即便是看上去没心没肺的野狐,也不会忘记那年冬天的救命之恩,所以从这方面看的话,北信介也确实没脱离先前的套路——本性里还是善茬嘛。

野狐不近神,为了驱除邪气当一个合格的石像,北信介不辞辛苦大费周章地找了两条有福灵的红绳栓在他们脖子上,看起来相当滑稽。

宫侑本来就有多动症,这活儿简直要了他的命,每次等日落后他终于能从上面下来时,都恨不得把自己扭成一个8字。而宫治也没好到哪去,他断了几周的好好穿衣活动在正统石像送来后继续进行,然而这会儿他又不想穿衣服了,放飞自我总是很容易,反过来却很难。赤木纳闷说你既然这么不想穿衣服干嘛非要变成人形呢,宫治风轻云淡地回答为了让侑嫉妒嫉妒,赤木当场闭嘴。

 

那阵子当地多兴起稻荷崎的神秘传言,偶尔在夜里路过神社的人忽然发现石像没了踪影,等白天再来看时却依然立在原位,不知是错觉还是夜里迷蒙进了幻境,而更多的说法则是,石像其实也有灵性和生命,同人类一样需要在夜晚回去休息。

有血有肉的神灵总是更具吸引力,于是那会儿来稻荷崎祭拜的人数一下翻了好几番。

北信介看了看贡品,勉勉强强原谅了两个惹祸的臭小子。

 

 

 

04.

 

宫侑的心眼儿长在了他兄弟要害上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宫侑知,北信介知,宫治亦知。

他去找北信介谈心的时候还在纠结于无法人形化的问题,作为最能蛊惑人心的野狐代表,竟向善狐讨教如何人形化,不知是不是在给老祖宗丢脸,反正他也不在乎,至于北信介像看傻子一样看他的眼神,在乎也没用。

“家传秘籍一类的,有吗?借我看看呗。”他坐的端庄行的正,眼里一片坦荡荡。

“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人形化?”北信介忙着手上的活儿,心不在焉地说,“你已经相当厉害了,能不能人形化是很重要的事吗?”

“很重要。”宫侑点点头,“再厉害只要不能人形化就有发贑情贑期。”

然后他像个历经沧桑年过半百的老头子似的重重叹了口气,痛心疾首地揪住自己的尾巴开始啃。

不过这点悲伤自然也没引起北信介的重视。

 

初春回暖时,有天北信介买了些大福回来,刚进院子就看见一团橙色毛球鬼鬼祟祟地溜到树下,叼起一片长相十分可观的树叶用力甩上天,然后等它轻飘飘地落下来盖到脑袋上。

“嘭——!”

凭空冒出来的清秀少年彻底惊呆了北信介,他看那“少年”踏着欢快的步伐走进宫治的房间,转身时还露了条没收回去的尾巴。这会儿他也没闲心去吐槽为什么会是个少年而不是个姑娘,这会儿他才明白自己针对宫侑“发贑情贑期怎么办”的问题提出——“后山上有不少漂亮的雌狐你看上哪只叫宫治给你抓回来”的解决措施是多么的天真。

 

而宫治的心眼儿长在了他兄弟要害上是大家一概不知的事情。

他整天顶着一张八风不动波澜不惊的脸,是喜是悲是恼火全都一个样,当然看不出什么端倪,这不能怪宫侑眼力见太差,事实上如果不是有次宫治来问北信介有没有什么讲人形化的家传秘籍的话,他也发现不了。

“别告诉我又是发贑情贑期。”

“你知道的,侑对这事儿不太开心。”宫治坐的端庄行的正,眼里一片坦荡荡。

北信介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把真相说出来,他不能总憋着秘密没地儿搁,连人类都能有个神或者符灵啥的作为寄托,他装了这么多秘密却不能说,也太惨了,他得腾点儿位置留给以后。

“其实上周进你房间的那个少年……”

“啊,我知道,”宫治点点头,“是侑嘛。”

诶——根本算不上秘密嘛笨蛋一个。北信介在心里槽了宫侑一句。

“然后呢,教训他了?”

“没。”

宫治把北信介给他的毛线团整理好,目光穿过长廊直直望向那边趴在地上看大耳挑果子的橙色狐狸。他停了一会儿,又转回来。

“不会教训他的,会装作被他骗到的样子。”然后亲亲他,抱抱他,揉揉他的尾巴根,陪他一起度过难熬的发贑情贑期。

当然宫治没说基本上在揉他尾巴的时候宫侑的变身术就撑不住了,所以最后彻底露陷几乎是像年终大戏一般的走向和结果。可宫侑似乎还是很喜欢这个套路,并乐此不疲地挑战着自己发贑情贑时对宫治的抵抗力。

他说这话时还是往常那张脸,八风不动波澜不惊,可北信介就是从中嗅出了一丝宠溺的味道,像百年老字号店中封存的几坛老酒,示人的是厚瓷壳,冰冷又坚硬,只有起了盖才能知晓内里的醇香,闻过了是药,伤筋动骨,饮下去是毒,在劫难逃。

 

宫治干完了北信介给他的活儿,一抬头就看见宫侑叼着从大耳那里讨来的果子,很明显是挑了最好看的一个,朝他跑过来。他心里有些湿软,不是那种被雨打湿的柴火棒,而是清酒咽下去后把整个胃都熏得暖烘烘的后劲。

但他绝不会当面承认这份巨大到几乎难以招架的幸福感,他顶多嘀咕一句:“其实变不了人形也没关系啊。”

然后张开怀抱迎接他心爱的狐狸。

 

 

 

05.

 

木兔对稻荷崎家的情况大致有所了解,知道他家的野狐双胞胎没法参拜神社——这是规矩,凡事都有规矩,破不了,逆不得。

宫侑第一次听北信介说起他们不能参与神事时还相当不以为意,卷着尾巴就要去作死,最后被他的好兄弟拦住。

宫治掏出一本不知从哪儿找来绘本,指着其中一幅十分惊悚的火烧身图给宫侑看,那火焰涂得乱七八糟一坨黑,根本看不清里面是什么玩意儿,所以基本可以理解成烧成了个不是东西的东西,然后他开始循循善诱:“你要去的话就是这个下场哦,侑。”

那凶残的插画连北信介都难以直视,根本已经到了看一眼就会做噩梦的地步,宫侑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宫治迅速捉住,一只手强硬地楼着他的脖子,另一只手哗啦啦地翻页,但凡碰见应景的插图就拿出来夸大一下。最后宫侑实在受不了了,扭来扭去凄惨地求饶:“我不去了不去了真的不去了别再给我看了!”

事后北信介奖励给宫治一碗炸好的油豆腐,金灿灿地漂亮极了,以表扬他的零伤害达成目的(精神伤害不算),结果宫治转头就把它给了宫侑。

“听说狐狸吃油豆腐会觉得身上疼,可能是同类相食的缘故,你试试看是不是真的。”(北信介:你们又不是稻荷神当然不会疼!)

宫侑龇牙咧嘴一副打算连整个碗都咬碎的架势,宫治见状耸耸肩说,真遗憾,那你就站在那看我吃吧。

眼看着宫侑气呼呼地走了,北信介很想过去问问宫治:你该不会有什么糟糕的癖好吧。

 

后来宫侑再没提过去京都参拜的事,那几日他老老实实地跟宫治一起看家,省心的像是撞坏了脑子。

而今年,按照惯例,北信介也应同尾白他们一起去才对,结果临行前宫侑不知吃坏了什么东西,让他不得不多耽误一天。

对于常年喜欢在别人家院子里溜达顺势偷吃一些奇奇怪怪东西的狐狸来说,这本应是小事,不值一提,北信介现在连多说他两句的心思都没了,然而这回有点特殊,他似乎是趁宫治买东西的时候不小心钻进了一家老字号的店,没能抵挡住诱惑吃掉了别人一整天份的糯米糕,结果梗在胃里消化不了,回来后就躺在地上哼哼唧唧。

银岛从旁路过时十分震惊地说侑你终于肯让除治以外的人摸你肚皮了吗,我也能摸摸看吗?

宫侑翻着白眼连一句“摸你自己的去”都说不出来。

没办法,北信介只好留下来多陪他一天,给他熬点药喝,清清肠胃。他原以为宫治值得托付,却不想是狐狸都有弱点,比如他除了不爱穿衣服之外还不懂煎药(当北信介看见印象里非常靠谱的某狐潇洒地把一整只连毛都没拔的麻雀丢进锅里时瞬间改变了主意)。

 

北信介将药方给留给宫治后出了门,现在已经过了几日,宫侑的身体渐渐好转。难得一个清闲的午后,宫治抱着喝完药后睡着的宫侑,坐在门廊下百无聊赖地看着空无一人的庭院。

他的指尖小心地穿过宫侑蓬松的绒毛直抵最里层的皮肤,即便是在五月,太阳也不那么暖和,他手掌上属于人类的部分贴在比他高两度的狐狸身上,感受着他随呼吸轻轻起伏的皮肤,或许还有清晰可见的血管交织密布在下面,虽然不容易摸到。

宫治喜欢这样,他喜欢抱着他的感觉,他的怀抱没有那么宽敞,但也并不局促,刚好可以把宫侑一整只都圈住,这样就能在面对危险时,把他保护在最安全的地方。

他偷偷滑出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让它顺利地钻进宫侑的怀里,熟睡中的狐狸感觉到突然多出来的热源,两只前爪扒拉扒拉找对了地方,然后整个身体都靠了上去,还吧唧着嘴巴咬了咬这“毛枕头”。

宫治看着他,心里软的一塌糊涂。

他紧紧手臂,低下头将下巴嘴巴埋进宫侑的脑顶,小小声说:“就算你没法人形化,你也是整个大阪最厉害的狐狸。”

 

 

 

06.

 

北信介回来那天,宫侑失踪了。

 

宫治早上起床时没见他,以为他又跑出去干坏事了——这基本已经成了套路。作为整个大阪最强的野狐,他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祸害谁就祸害谁,同样地,只要他愿意,谁都找不到。

宫治没打算操什么闲蛋心,宫侑的身体已经好了,也不会再蠢到吃什么垃圾,他只要把庭院打扫完,再炖些吃的,闻到香味宫侑自己就回来了。食物的香气对他来说简直跟迷幻药一样好用,他就算再亏待自己的良心,都绝不会亏待自己的胃。

可是当宫治煮好了饭、并保证它闻起来足够好吃时,却没看见宫侑的身影。

他足足等了三个时辰,食物在锅里翻来覆去加热了好几次,庭院里还是空空荡荡地没个狐狸影,这下他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化成狐狸形态后宫治把整个大阪搜寻了一番,并让自己的气味留在每一条大街小巷上,三尾野狐的痕迹既是讯息,也是警告,可即便如此——宫治看着悄声隐进墙壁与暗角里的怪物,魑魅魍魉全部为他让道——他也依然没见那个特别显眼的自家兄弟。

 

毫无收获的宫治进家门后发现北信介他们回来了。

他耳朵耷拉着,尾巴拖在地上,原本漂亮富有光泽的毛皮此时看上去仿佛涂了一层石灰,毛躁干枯地暴露在空气里。

“侑失踪了,”他说,“今天不见的。”

“跑去哪里玩了吧,说不定过两天就回来了。”赤木安慰道,依他看,宫侑那性子,失踪简直太正常了,都骚浪到吃完别人家糯米糕的狐狸,怎么可能不趁着身体一好就跑去别处撒野。

“别太担心啦,喏,这是给你俩带的手信。”他掂了掂手里的礼盒。

虽然有些怀疑,不过赤木说的确实有道理,宫治正打算变回人形,大当家的突然在后面开口了:“这是什么?”

他扭过头,北信介正在查看鸟居上的绘马。

平日里他每晚都会来看一遍当天挂上的绘马,全都是人们各式各样的心愿,有些可以实现,有些不能实现。而他不在的这几天,野狐兄弟偶尔也会来转转,瞅几眼。宫侑对绘马一直很感兴趣,但宫治向来不怎么感冒。

或许是野狐的天性使然,他对人类并不友善,大抵是觉得没必要。人有了希望,于是有了神灵;有了绝望,于是有了物怪,说到底性质都一样,可人们只愿向善向佛,却极力否认黑暗的一面,恨不得把关系撇的干干净净,但说真的,神灵哪有那么多时间和闲心来管人类的破事,更别提这个连正统神位都没有的神社,全靠善狐来还愿。

宫治抬起头,顺着北信介手指的方向看去,那儿有一个明显是不久前才挂上去的绘马,和旁边的绘马挤在一起根本看不出区别。然而当他眯起眼识别出上面的内容后,那张总是八风不动波澜不惊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个堪称震惊的表情。

 

 

 

07.

 

宫治赶去京都的时候几乎用上了平生最大的力气,将北信介和尾白远远地甩在了后面。虽然他再三强调自己一个人就够了,但当家的两只明显不放心,宫侑去的地儿可是伏见稻荷大社,他们实在想不出他不被稻荷大神惩罚的样子,而且他不知第几辈老爹九尾狐曾吞掉了许多稻荷神,抛开规矩不说,也算结了仇。他厉害是厉害,可区区三尾,不被稻荷大神杀掉就很走运了。

虽然宫治说自己一个人就够,但事实上他头一回,感到了一丝恐慌与无措。

他们相依为命三百多年,同他喜欢他的时间刚好一样,那不是区区节气变化、燕雀归来、亦或旧址新居能够衡量的长短。

人类的生命何其脆弱,何其短暂,愿望何其虚无,何其缥缈;神灵的规矩何其繁多,何其复杂,感情何其冰冷,何其自大。他们不是人类,也不是神灵,可是宫侑喜欢人类,也喜欢神灵。

在他们还只能从草丛里找东西吃、在山坡背风处缩一块儿睡觉的时候,宫侑说过这样的话:“我很佩服人类能做出那么多好吃的东西。”

“我也很羡慕神灵都有自己的神社,就像家一样。”

然后他向他靠了靠,几乎要钻进他怀里了。

“不过我有治,别人也可以来嫉妒我。”

他说这话时仿佛往自己的隐形口袋里藏了什么宝贝,像是可以换取整个世界般,得意的不得了。

他是该得意。

因为自己这么喜欢他。

 

宫治小心地避开路上的水洼,速度依然不减。

从大阪到京都的路程不远,可越往东部走天气越差,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暴雨中心似乎在伏见稻荷大社附近。

最好的情况,宫治想,宫侑在山脚下就被稻荷神发现了,这样他在面对这种的倾盆大雨时还能找个地方避避,暂时不会靠近神社。

最坏的情况,他想都不敢想。

勉强躲开一棵被风拦腰斩断的大树,宫治脚底一滑没掌握好平衡,狠狠摔在地上,顺着湿滑的走道滚了几圈,“嘭——!”地撞上台阶。有点疼,他踉跄着爬起来,正准备顺着千本鸟居往上找时,视线里突然闯入了一抹熟悉的橙色。

是宫侑。

他蜷在红漆柱子下瑟瑟发抖,大雨把他整个儿浇透了,原本蓬松的毛软塌下来贴在皮肤上,靠近外侧的部分一绺一绺黏在一起,淌着水,难看极了。

难以形容那是怎样的感觉,宫治想,见到宫侑的瞬间他的四肢就钉在了原地,脑海中急速穿梭的声音从“原来在这里”到“竟然在这里”再到“这混账东西果然在这里”,它们熙熙攘攘挤在一起呼啸而过,最后,当一切归于安静时,一股巨大到几乎称得上是酸楚的快乐感狠狠击中了他的心脏,让他再也没法把这份呼之欲出的感情深藏在波澜不惊的面孔下。

幸好只是难看而已,幸好。

他跑过去,在宫侑回头前,凶狠地咬住他的后颈,像是为了惩罚又像是确认他的存在般,将牙齿陷进那看似脆弱实则强韧的肌肉里。现在他们的体温一样了,被雨水洗刷到冰凉的皮肤接触到他的牙齿和舌头,宫治用力咬住宫侑的后颈,把他拎起来,跳下台阶,钻进台阶下雨水不会淋到的地方。

迟了一拍才发现特别凶恶的自家兄弟,宫侑一边挣扎一边问他怎么在这儿。他已经在雨里淋了整整四个时辰,这会儿身子又冰冷又僵硬,没法像平时一样灵活。宫治松口让他掉下来,接着狠狠摁住他乱动的身体,一边咬他一边舔贑他,滚烫的舌头顺着耳朵一直滑到颈窝。

“停,等等……”

“我发贑情了,我现在就要做。”

他不仅睁眼说瞎话,还蛮不讲理,舌头和牙齿一路向下一点都不打算留给宫侑反抗的余地。

 

估计是考虑到再这样下去自己真的会被上,在这个糟糕的地方以一个糟糕的姿势,宫侑及时放出三条尾巴阻止了宫治的进攻,虽然他并不在意跟宫治做这种事,实际上他非常乐意并且从没想过其他人选,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

“我在等。”宫侑说。

他看着身上的宫治,他们都被大雨淋透了,脏兮兮的毛打了结还一条一条挂在身上,看起来就像两只惨到不能再惨的落汤鸡。

“需要你冒着被雨淋被风吹甚至受伤死掉的危险?”

宫治盯着他一动不动,褐色眼球在微弱的光里就像两颗冷色调的玻璃珠。

“对,”他点点头,“我在等奇迹。”

 

他们钻出来,宫侑昂起头示意他看,宫治顺着他的角度望去,红色鸟居第二条柱子那里挂了个白狐绘马,形状跟挂在稻荷崎的不一样,但内容完全相同——两个简陋到不能再简陋的小人儿手拉手站在一起,脑袋上分别标记着两个名字,明明字体歪歪扭扭难以辨认,却好像清晰地直接刻在了灵魂上,让宫治根本无法移开目光。

“我在那边挂完了才想起来我们根本没有神灵。”宫侑解释说。

所以你就干脆找了个最大最厉害还最克你的神吗,宫治忍不住在心里翻了几个白眼,之前的恐怖绘本压根儿白看了啊。

“我知道野狐不近神,我知道的。”他小声说,“……我只想试试看而已。”

他又蜷回了原来的位置,仍由倾盆大雨倒在身上,把他完完全全淋成落汤鸡。

“如果雨停时我的绘马还在,我就赢了。”

他说这话时带着十二分的笃定,眼睛明亮的像是两颗灼烧的光球。

于是宫治走过去,紧挨着他卧下,湿漉漉的尾巴再也不能充当天然取暖的工具,但他们这时并不需要,没有什么比贴在一起的皮肤更适合分享体温了。

“不管结果如何,我都希望你记住,”宫治舔了舔他的眼睛,“就算你没法人形化,我也不打算放手。”

 

北信介和尾白到地方时只看见两个在雨里冻得瑟瑟发抖的狐狸,不禁回忆起几年前初遇他们时的情形,再抬头又看见了上面的白狐绘马,在暴风雨里脆弱的像一片树叶,随时都有可能被卷走。

“你真的认为能坚持到雨停吗?”北信介问。

“可以的。”尾白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符灵,让它悄悄飞到鸟居上。

“看不出来你会做这种事啊。”

“因为是家人嘛。”

 

 

 

08.

 

宫侑迷迷糊糊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家中的被褥里,他隐约记得没到早上雨就停了,然后突然冒出来的北信介和尾白抱走了他俩,临行前他看了一眼鸟居,印象里没有绘马。

果然失败了,宫侑叹了口气。其实他倒不是真的指望神灵能实现他的愿望,只想试试看而已,人类都能有请求愿望的权利,他为什么就要受到惩罚呢,他可没有害人呀。

虽说早已料到结果,但真要面对起来,还是有些难过的。

 

宫侑从被子里爬出来,寻思等下去问问宫治昨晚说的话还算不算数,结果下一秒他就响亮地打了个喷嚏,然后脚底一滑栽倒在被褥上。

两分钟后北信介听到宫侑的房间里传来一声嘹亮的哭声,原本万里无云的晴空猝不及防地下起了大暴雨——没有太阳雨能下成这架势。

他皱着眉头一把拉开和纸门,看见宫侑正坐在褥子上嚎啕大哭,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停都停不住。

北信介压住火气问他一句:“你又怎么了?”

“毛,毛没有了……”宫侑把光溜溜的胳膊举到他面前,豆大的眼泪还在往下掉,“尾巴也没有了……”他又掀起被子给北信介看。

“那不是应该高兴么。”北信介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对对,我就是有点太激动了……别管我……我,我终于能人形化了!”

宫侑抽噎着说完最后一句就彻底放弃压抑大哭起来,哭得理直气壮。

北信介想了想决定仅此一天不收拾他,放任自流,这小子确实应该激动,毕竟找了那么久办法都没成功,现在这突如其来的惊喜根本超出了常识范围,如果是喜悦的泪水至少可以理解。

 

然而半个时辰后,北信介看着已经漫过警戒线的积水,深感心软这类行为根本无法用在宫侑身上。他见过不少出嫁的狐狸因为找到了如意郎君,喜极而泣致使太阳雨出现,但能把整个大阪哭到发洪水的狐狸估计仅此一只。

所以最终他忍无可忍地拉开门,把一套崭新的狩衣直直丢在宫侑脸上,及时阻止了他的恸哭,然而还没等他开口,宫侑就先发制人问:“治呢?”

好问题,北信介冷笑一声,抬手指向后山:“早上进山采草药去了,现在可能被你召唤的大洪水困在里面了,傻……”

“子”还没说完,只见一道残影飞过,宫侑捞起狩衣就救人去了。

 

 

 

09.

 

其实不需要他救。

宫侑从小云朵上跳下来的时候正好落在石洞门口,宫治正坐在里面等洪水过去——正常思维都是这样,而且依宫治的法力,这大洪水压根儿伤不了他半分,宫侑清楚的很,救人其实都是噱头和幌子,他只想迫不及待地跟他分享这个好消息罢了,然后看看能不能从他脸上捕捉到可能会出现的“震惊”或是“讶异”之类的表情,这样才是大成功。

可宫治显然没能给出他想要的期待,他看着他摇摇晃晃地走到自己面前(没了尾巴得花点时间学习如何掌握平衡),那张常年面瘫的脸自始至终没有露出一丝破绽,不禁叫宫侑有些沮丧,如果他此时还保留着狐狸耳朵的话,估计会软趴趴地耷拉下去。

 

“我能人形化了。”

“嗯,我看到了。”

“你不太惊讶。”

宫侑皱着眉头,似是非常苦恼,声音有点难过。

宫治看他这纠结的模样忍俊不禁,伸手把他用力拽下来。他俩原本一样高,但宫侑坐在他腿上,所以高那么一点儿,他抬起脖子,让他们额头抵额头,鼻尖顶鼻尖,让宫侑正好能在他眼里看见自己的模样。

“今早你晕过去的时候就已经变成人形了。”宫治说,他侧过头亲亲他的脸颊,向他传达出这份早到的喜悦:“恭喜你,侑。”

宫侑撇撇嘴,靠近了一点儿,圈住他的脖子。

“那你昨天说的话还算数吗?”

宫治挑挑眉:“哪句?”

——臭小子,居然装傻。宫侑眯起眼,不满地瞧了他一阵,然后舔舔嘴巴,手指不安分地从他后衣领滑进去,揉贑捏着他结实又富有弹性的脊背。

宫治扑哧笑出声,很配合地卸下防守,任他放肆,只是在他玩到忘乎所以前,诚实地回答了上一个的问题。

“算数,全部都算数。”

接着他变出尾巴将俩人的身体裹起来——因为这样更舒服,而且可以彻底截断宫侑的退路。从各个方面来说,他都没打算放手。

 

任由宫侑扒拉着自己的衣服,宫治顺势衔住他喉结上的薄皮肤,用牙齿轻轻摩挲着这块脆弱地,当他清楚地感觉到搭在自己后背上的那双手开始颤抖时,宫治像恶作剧得逞般暂时放过了他——怎么可能,他转而向上,用力咬住了他的耳朵。

“会很疼哦,侑。”

这是警告。

“但也会很舒服。”

这是诱惑。

他的呼吸熨烫在宫侑的皮肤上,钻进毛孔顺着血管一路流进心脏,酥酥软软。宫侑瑟缩了一下,随即缓缓张开手臂抱住宫治,完完整整,像是把他揽进了怀里,又像是反过来一样。

“我给你这个权利,”这只骄傲到不可一世的狐狸说,“我给你欺负我、控制我、然后征服我的权利。”

 

在让这狂妄自大的家伙再也没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之前,宫治埋首在他颈间,酸着眼眶接受了自己明明白白的心情。

——我是何其幸运才能拥有你。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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